【帝幻】食腐蝶
*已故有栖川×80岁的幻太郎
*纯爱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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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25岁那年梦野幻太郎伸手抓住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没有开空调的房间，单调的蝉鸣，幻太郎摸了一手滑腻腻的粉，在阳光下泛出金色的光泽。他坐在院子里出了一身薄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随着电风扇的摇摆被吹开又散下。
有栖川帝统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根快要化开的冰棍，自顾自走到他旁边紧挨着坐下，用空着的那只手戳了戳幻太郎手里还在挣扎的小型生物，煽动的翅膀让他的手掌泛起细密的痒意。幻太郎起了一点逗弄的心思:“帝统，蝴蝶可是食腐动物哦。”
“可能哪天就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蝴蝶落在尸体上吸食体液呢。”
“虽然是骗你的。”
幻太郎看不清对面的人的表情，模模糊糊的，隐藏在一片阴影下面，不知道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反应。
然后有栖川问他:“幻太郎有什么愿望吗？”
完全搭不上前面的话，没头没尾的，记忆里就剩下这么一句没有逻辑的问句，中间缺失了一些部分，或许是没什么营养的闲聊和拌嘴。幻太郎想不起来。
他回答了什么？似乎是希望自己能早点死掉。
“是嘛，”这次他看清了，有栖川帝统勾着嘴角，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可我还是希望幻太郎能活得久一点啊。”
他的眼睛映着太阳显出琥珀般通透的颜色，神色认真得不像个平常不务正业的赌徒，郑重其事地对幻太郎说出这句话。
这是幻太郎对25岁的全部记忆。几个月前梦野幻太郎刚过了八十大寿，还活着的几个人提着酒跑到幻太郎家里，念着时刻悬在头顶上的老年病不过意思意思小酌几口，提起过往不醉不归的疯劲都只是笑笑，一切年少的情爱恩怨最终都回归平静。
此时正是深夜。幻太郎没有开灯，厚厚的老花镜夹在鼻子上，拐杖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六十多岁的时候梦野幻太郎患上了严重的白内障和关节炎，分不清是哪一种疾病先来，他与模糊的视力以及一到雨天就疼痛的腿脚已经相伴了十余年，人的身体一到老年就脆弱得宛如一张纸片，早在皱纹爬上他的脸时幻太郎就学会了与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药丸相处。
写作是唯一坚持到现在的事。几十年过去梦野幻太郎仍旧喜欢用最传统的方法进行创作，他不用电脑，甚至不喜欢戴眼镜——那是后来视力实在下降得太严重才添上的习惯。他正伏在桌子上写作，旁边放着厚厚一沓稿纸，工工整整地叠在一起。
那是他和有栖川帝统的一生。
002
梦野幻太郎的生命行进到现在，有栖川帝统所占的时长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同为fling posse的一员，赌徒，无业游民，欠债鬼，最后厚着脸皮搬进自己的家，还强行占据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本就不大的房子一下子拥挤起来，有栖川帝统搬进来没过多久就不再愿意打地铺，小小的单人床上每天挤着两个身高体型相仿的成年男人，帝统把手横在幻太郎的胸膛前，像只大型猫科动物那样用虎牙磨着他的耳朵，又朝着呼出几口热气，梦野幻太郎贴着身后的热源，安安稳稳地睡了。
就算过去几十年幻太郎也依旧熟稔，以赌博的名义差使帝统做些家务也好，没有比赛也不需要赶稿的日子里一起看电影也好，那年分开一人一半的双节冰棍也好，是哪怕骨头都被吸食腐烂也不会忘掉的。
但怎么分开的幻太郎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是自己提出的，又似乎只是顺着时间自然而然发生的，记忆从这里开始出现大片的空白，他和有栖川帝统在这里结束，然后又从这里开始。
在什么时候分开的？三十岁？三十五岁？当年的有栖川帝统又是摆出了怎样一副表情呢？
梦野幻太郎发现自己通通不记得。关于过去的记忆是一团迷雾，“有栖川帝统”从这时起从一个人变成一个概念，只剩下蓝色的头发、带着骰子的发链和那只金色边的蝴蝶，成为他最后所能见到的标志物。近几年他的记忆力出现了轻微的混乱和衰退，毫无逻辑的写作变成了痛苦的事，从记忆的密林中准确分辨他和帝统的事变得愈发困难，他像一汪快枯萎的泉，不管是精神还是生命力都快走到命运的终点。
想到这里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长时间的写作让他头昏脑涨，他的年龄已经不允许这种强度的工作，幻太郎花了近五年才重新梳理并写下有栖川的故事，这让他重新伸手抓住了那只记忆中的蝴蝶。
003
有栖川帝统早在30年前就已经死去，消息是饴村乱数告诉他的。人造人的外貌好像不会发生太大改变，仍旧是那副二十多岁的模样。乱数叼着棒棒糖对他说着帝统的死讯，问他愿不愿意参加葬礼。粉色头发的男人表情应该是悲伤的，但梦野幻太郎却忘记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彼时的幻太郎已经初见衰老的痕迹，棕色的头发中掺着几缕银，幻太郎想或许白内障和记忆混乱或许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了端倪，成为未来和他相伴到老的阴影。
他又一次看不清帝统的脸。分开后就再没见过，涩谷地区拢共就这么点大小，他与有栖川帝统却一次都没碰见。想来遗照上的样子也应该和记忆中的有些出入，或许是变得更瘦了，脂肪的脱离会让颧骨凸显出来，又或许除了皱纹没什么变化，但梦野幻太郎什么都看不清，灰色的，糊的，几个色块融在一起，只记得遗照上的有栖川帝统应该是笑着的。
梦野幻太郎没想过有一天会参加别人的葬礼。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死于三十岁前的某一天，悄无声息地落下，不需要办什么葬礼，在没什么人的街角变成千万只蝴蝶的养料，最好连骨头都不要剩下，来年在他的尸体上开出一片细碎的花。
而不像现在这样穿着一身纯黑的素衣，站在有栖川帝统的墓前听别人说道他的一生，幻太郎有种不真实感，仿佛被抽离现在这个身躯，他感觉自己离人群越来越远，与悲伤的气氛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他只是站在那里。
直到饴村乱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葬礼结束了，人们三三两两地穿过梦野幻太郎离开，很快现场只剩下他一个人。放在一旁颜色鲜艳的花圈吸引来几只金色边的蝴蝶，他走过前去摸了摸冰冷的石碑，“帝统，”幻太郎开口，好像在自言自语，“真不像你。”
有栖川帝统的死表面上看并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依旧活着，像以前那样，写作，看电影，偶尔找饴村乱数闲聊，唯一改变的只是他每天都会在帝统的墓前坐上一小会，为此他甚至搬出了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换到一块离墓地更近的地方。
有栖川帝统的墓前永远放着一对骰子，幻太郎每天带过去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的时候会提上一壶酒，带上自己做的一点饭菜，也有自己写的书和一些老旧的早被社会淘汰的录像带，还有烟。有栖川帝统并不抽烟，幻太郎也一样，健康和年龄是他跨不过去的鸿沟，因此他带过去的烟从来不抽，仅仅只是点燃，然后夹在手指间，注视着烟丝烧尽之后飘散开来的那一点点烟雾，撞上石碑又化散开来。
梦野幻太郎很少说话。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坐在墓前把玩那对骰子，也不管骰出来的到底是几，等烟燃尽了就离开。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幻太郎被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牵动着。
004
幻太郎的生活在过去二十多年都遵循同一种模式，直到他五年前宣布封笔不再创作的时候。七十多岁的年龄算得上是老年人，但对于写作这一领域来说仍旧尚显年轻，涩谷知名的大作家明明可以拥有更显著的成就，这让不少人倍感惋惜。梦野幻太郎在新闻发布会上面对着记者媒体一一道歉，给出的理由是“小生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到尽头了，创作不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
发布会结束幻太郎照例去了墓地，这次他什么都没有带。两粒骰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被风吹走了，有栖川的墓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只金色边的蝴蝶。
梦野幻太郎伸手抓住了它。
没有记忆中那种滑腻腻的感觉，也不痒，粗糙的手掌上布满老茧，钝化了他的触觉，但那一刻他无比确信这就是二十五岁那年他所抓到的那只，是葬礼上被花所吸引来的那只，承载着他的记忆，承载有栖川帝统的记忆，飞越几十年才被他再次找到。
至此过去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腿脚不便视力模糊没有关系，记忆衰退也没有关系，就算最后什么都忘记了仍旧会记得那句“希望你活得更久一点”，毫无理由也想要活下去。
因为他爱着有栖川帝统。
而有栖川帝统早早地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梦野幻太郎也不过是个被死神拖进半个身子的老头子，这一切看似都太晚太晚，晚到当年那只金色的蝴蝶早已繁衍出千万个后代，晚到他手上的经脉都变成蜿蜒的枯木，而不渴望长寿的梦野幻太郎成为了活着的几个人中最年长的那个。
但那都不重要，遗忘不重要，衰老不重要，死亡不重要，他对有栖川帝统的爱迟到整整五十年，终于在今天找到了答案。
梦野幻太郎从那天起便开始撰写自己和有栖川帝统的故事，从记忆中一点点梳理，没了编辑和催稿人，他的生活很快就归于平静，有大把的闲暇时间用于写作。幻太郎展现出许久未有的创作热情，他婉拒了编辑的看望请求，拒绝掉所有不必要的社交邀请，终日拿着笔思索这部时间跨度长达五十年的情书。
005
幻太郎眼前的色块一点点亮了起来，估摸着天快亮了，头发花白的老人提着笔又补上最后几个字，至此这本记录一生的书才宣告完成。幻太郎把它握在手里，才发现两个人的生命不过几十克的重量。
他将它丢进一旁的火炉里，任凭火舌将其舔舐殆尽，幻太郎听着滋啦滋啦燃烧的声音，想着该去看看帝统了，摸索着够到拐杖，就出了门。
外面下着大雪。幻太郎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条已经走过三十年的路上，雪落在他的身上，融成水填满皱纹的沟壑，又与银白的头发融为一体，幻太郎从未觉得这条路变得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他心里一直想着今天该跟帝统说些什么呢，看到金色边的蝴蝶盘旋在他的上方，越聚越多，像一股风暴，幻太郎的视野一点点清晰起来，然后看到一个人正冲着他笑，是20岁的有栖川帝统。他仍旧想思考些什么，却好像老旧的机器一般丧失了所有的行动能力，只知道那些金色的蝴蝶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去啄食他那浑浊腐烂的眼球。他走得很慢很慢，几乎花费了所有的精力才走到帝统的墓前，将头抵在墓碑上便一动不动了。
蝴蝶倾泻而下，他的骨头被啃食殆尽。携带秘密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死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不再属于他们的新世界，梦野幻太郎带着满腔的爱，走向与有栖川帝统的重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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